用常识驱动创新

  经常有人问我：你有什么专业特长？我想来想去，几乎找不到任何特长、什么学问都是一知半解。但转念一想，我在浙大读书十一年、在宝钢工作二十载，让我学会了用常识思考问题。

   我从事创新工作多年，认定创新必须用常识思考。有人会说：创新就是靠奇思妙想，常识怎么能解决创新问题？人们对某些项目模棱两可的时候，我可能会坚决地支持或者否定。很多人反驳我：创新有风险，应该鼓励尝试啊？我就说：这个项目违反常识！

既然是常识，为什么会有人违背呢？因为日常工作的常识和创新工作的常识不一样。比如：日常工作就是完成领导交给的目标；而创新工作的常态是：领导给出的目标往往是不切实际的，需要重新定义。同样，日常想到一个好点子，很可能就是好点子，马上可以去做了；而如果这个点子涉及到创新，失败的可能性就会很大，就需要三思了。

我把创新中最基本的常识叫做 “人择难题”：创新一定会有困难——现在的创新机会，都是前人留下来的。如果没有困难，前人老早就做了，现在也就没有创新的机会了。这句话还可以说得再深一层：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，凭什么就你牛？

   我在宝钢研究院工作时提出，评价创新项目的三个常识性问题：用户是谁、用户是怎么使用的？为什么别人不去做（或者没有成功）？这三个问题，不仅是常识，还都是经常犯的错误。

   “用户是谁、用户是怎么使用的？”主要是用来明确目标、需求和约束条件——创新的失败，往往是因为这些常识性的问题不清楚。

问题为什么会不清楚呢？因为问题清楚并且容易解决的问题，老早就解决了。所以，问题不清楚才是常态。但是缺乏创新经验的人却认为：问题清楚是一种常态，自己比别人牛（比如掌握某种算法）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。其实，这种思维方式是学生做考试题养成的习惯，并不适合创新。实际的工程创新的问题是：明确问题难、解决问题简单。

我们研究“用户是谁、用户是怎么使用的？”，目的是找到重新定义问题的方法。在创新过程中，提出的问题不等于实际解决的问题，是一种大概率事件。我经常用的比喻是：别人想生出一双翅膀飞向蓝天，而你却给他买了张机票。创新往往需要新思维，往往就体现在定义问题的环节。

这里要说明下：“用户是谁、用户是怎么使用的？”一般针对从创新或开发的科技人员，而不是生产一线的员工。因为这两个问题对他们根本不是问题。所以，工人发明家和一线技术人员的创新发明往往都是实用的；而高校的很多研究成果是不能用的。

思考“为什么别人不去做？”的目的，是为了避免落入“人择难题”的陷阱：真正好的问题一般总是被前人想过。如果别人不做，一般只有两种理由：或者没有价值（看似有价值）、或者存在某些隐藏的困难。

对于“为什么别人不去做？”，最差的回答是：我比别人牛、比别人勤奋。

虽然这样的答案是有可能的。但前提一般是“能够想到或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不多”。这时，“我比别人牛、比别人勤奋”中的“别人”只是个别人。成功就是有可能的。打个比方：一个人经过努力，可以做班上的第一名。这是可能的。

比如，一线工人在实践中的遇到问题，很多人是不知道的；先进企业遇到的特殊问题，普通企业是遇不到的或者没有条件解决的。所以，这些场景下容易出现创新，

但是，如果创新的问题是众所周知的难题，那就要特别当心了。因为创新的竞争者可能成千上万。你要在这成千上万人中“做第一”就是非常困难的。一般来说，知道这个问题的人越多、问题提出的时间越长，解决问题的难度就越大、取得成功的概率就越低。

科学家要专注千万人没有解决的小概率问题，企业创新却不应该。所以，要回答“为什么别人不去做？”，最好从几个方面来看：

从“天时”的角度看：与过去相比，条件是不是更好、需求是不是更强烈。

从“地利”的角度看：我的条件和需求，是不是比别的场景更好？

我讲创新的时候，特别会强调“条件论”：现在的绝大多数创新，都是过去没有条件做的事情。只要过去有条件做、并且需求足够强烈，这件事几乎就做不成。“需求”也很重要。一方面，需求强烈了才会有经济价值；另一方面，我国科技界某些 “世界先进技术”（如前面提到的某5G应用、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透明计算），就是因为没有需求别人才不做的，属于无聊透顶。

回答“为什么别人不去做”意味着：只有在“天时”、“地利”上的优势具备了，才去看自身的条件。当然，在某些细分领域，自己是这个领域的牛人之一是非常可能的；尤其是那些具备较强实践经验的人。

到了这个时候，就可以去努力了。所以，用常识判断创新该不该做的另一个基本原则是：如果竞争对手少，这事值得做；如果竞争对手多，这事风险就太大、尽量不要做。

最后一个常识性的原则是看人：如果一个人逻辑思维缜密、调查研究深入、创新经验丰富，就可以放手让他去做。反之，如果提出的逻辑不清楚、漏洞很多，只是想去试试。那就算了吧：成功的概率太低。创新，毕竟是聪明人才能做的事情。